露萌季刊

由於珠珠和蜜蜜的認知及口語表達能力不佳，無法清楚表達自己的情緒感受，然而在視訊、與原生家庭會面道別及漸進的過程中，她們不時在行動與口語中呈現出的內在情感需求與創傷，後續都還需要很多的修復工作。

相隔千里的互動-與養父母視訊
第一次與養父母視訊時，珠珠會不斷指著螢幕說養父母不乖、不要住養父母家、「不要爸爸媽媽」，但是卻又一直守在螢幕前不走；蜜蜜則是一開始熱絡，不久開始四處遊走。當姊妹倆因看到養父一個不經意的動作引發她們哈哈大笑，還不斷要求養父重複而且樂此不疲。第二次視訊時，珠珠會開始摸螢幕上養父母的臉並親吻他們，蜜蜜則模仿姐姐。後來，珠珠在家園看到我，都會詢問：「我的爸爸媽媽呢?」似乎對養父母開始有了一定程度的連結。

之後幾次視訊都維持類似的情況，姊妹倆不擅長玩，也不太會回答養父母的問題。有一次養父母透過螢幕展示家裡的玩具時，姊妹倆看到一個小寶寶的玩偶，兩人便開始爭執，蜜蜜出其不意的呼了珠珠一巴掌，珠珠沒有任何反擊，而是大哭轉向我尋求安撫。我建議養父母再拿出其他玩偶，協調兩姊妹進行分配。

到了最後一次視訊時，姊妹倆的反應跟前幾次顯得很不一樣，養父母讓兩姐妹看她們的房間及住家擺設，她們看得相當專心，珠珠還主動說要看廁所和爸媽的房間。我隱約覺得姊妹之間的動力有了些改變，珠珠的內心似乎長出一些力量了，也有小小的挑戰行為出現，而蜜蜜對人的情感連結多一些了，也表現出更多配合行為。

兩個爸爸媽媽-身世告知
陪伴兩個孩子完成收養程序期間，原生家庭也曾來探視孩子。在養父母來台灣接孩子之前，我們安排兩姐妹與原生家庭會面道別，並請生父母親自告訴孩子們出養的原因，也不斷地告訴姊妹倆她們有兩個爸爸媽媽，一對是生她們的父母，因為無法照顧她們，所以請我們幫忙找瑞典的爸爸媽媽照顧她們。

珠珠知道養父母快要來接她們時曾問我：「那從肚子出來的媽媽呢？」我回答：「肚子媽媽希望她們在瑞典快快樂樂長大，會在台灣等著看她們姊妹的照片。」她點點頭說好，後來珠珠單獨見到我時，很認真地跟我說她想要自己去瑞典，不要妹妹去，妹妹留在約納家園就好了。

等到養父母抵台時，我們也先安排他們與姊妹的生父母會面，透過這個會面能讓雙方看到彼此的真實樣貌，未來養父母可以更具體、清晰地跟孩子敘訴原生父母的點滴，也希望原生家庭看到自己託付孩子的對象，能感到安心。

會面過程中，生母侃侃而談之前照顧兩姊妹的經驗以及她們的個性，生父則維持一貫的沉默。我突然覺得這對養父母的某些個性、特質與姊妹的生父母還頗為相像，也許冥冥中自有一種神秘的連結將他們串在一起。

面對面的接觸-與養父母漸進相處

每玩一小段時間，蜜蜜就伸手要養父抱，而當珠珠也想伸手要養父抱時，蜜蜜就會立刻搶上去讓養父抱，珠珠搶不到就會不高興，轉身去找養母抱，雖然珠珠已經五歲多了，乖順的趴在養母身上，臉緊貼養母胸前的神情姿勢還很像個小小孩。之後養父母帶著兩姊妹到公園玩，珠珠突然因細故如妹妹擋住她等，或是沒來由地就猛的伸手朝妹妹的頭、臉打下去，兩姊妹爭執不斷，養父母也必須一直去拉開她們。

以往姊妹倆雖然有時也會因爭寵、搶玩具而互相爭吵、推擠，卻很少有這麼劇烈的肢體行為，平常在家園的生活中，也多半是妹妹比較霸道，珠珠在很多方面都很照顧妹妹，例如知道妹妹不敢自己上廁所，會主動去陪她，今天珠珠的行為很反常。後來，我把珠珠帶到一旁跟她說：「妹妹一直搶爸爸，妳很生氣！?」珠珠就放聲大哭。

事後我跟養父母說明珠珠對妹妹潛藏的既競爭又照顧的矛盾心結，以及姊妹倆在原生家庭時的互動模式，因為妹妹會比較主動佔據養父母，請養父母與姊妹倆互動時，要主動關注姊姊的需求並且平均分配關注。

我也與養父母討論到管教議題，說明孩子因語言隔閡及測試心態，一開始可能會有較多挑戰行為，養父說瑞典的父母不會太嚴格管教小孩，如果小孩真的講不聽，就隨他去，聽起來他們不是太嚴格的父母。其實珠珠也不時表現貼心的一面，跟養父玩球時，會刻意把球丟給養母，希望養母也能一起玩。

隔天下午，養父母自己帶珠珠蜜蜜一起去動物園，兩姊妹沿路要求養父母抱，加上天氣熱，養父母抱到吃不消，就提早帶著兩姊妹回家園。養父說他想要買兩輛娃娃車，因為兩姊妹實在太重了，家園的阿姨聽了大笑，主動找出兩輛娃娃車借給養父母，兩姊妹竟然真的坐在娃娃車裡不下來，足足在家園的院子裡坐了一個多小時，直到養父母離開。根據以往的經驗，大孩子在跟養父母相處互動初期，常常會有退化的行為表現，在情感關注獲得滿足或是建立安全感之後，即會逐漸恢復正常。

道別
到了第三天，養父母預定正式接兩個孩子離園到暫租的公寓一起生活，一大早姊妹倆打扮得漂漂亮亮等待養父母來接她們，聽到門鈴聲，兩姊妹興奮衝出來，但只看到養父一個人，珠珠立刻跑到門口張望，一臉失望落寞的神情，低頭站住不動。養父說養母身體不舒服嘔吐，夫妻倆討論之後養父決定自己來接兩個孩子。我請養父上前握住珠珠的手，先同理珠珠沒看到養母的失望心情，告知她養母生病不能來，現在正在公寓裡等她和蜜蜜，珠珠點頭接受安撫，情緒恢復平靜後就開始展現笑容。

 姊妹倆和社工們道別時，珠珠特意繞了辦公室一小圈，雖然沒有呈現出強烈的分離情緒，但她們的神情態度跟平常表現確實略有不同，臨走前，我告訴兩姐妹會找一天去看她們，珠珠眼睛一亮，輕輕點頭，之後養父便帶著兩姊妹離開。
    兩週後，我去公寓拜訪養父母和珠珠、蜜蜜，養父母預計當晚帶著兩姊妹離境。兩姊妹看到我似乎很開心，蹦蹦跳跳，珠珠開心地拿出小寶寶娃娃和其他玩偶給我看，蜜蜜則湊上來跟我說：「我不要回去，我要睡自己的床。」指著房間的大床說她的床在那邊，然後咯咯笑著跳上床，珠珠也跟著咯咯大笑跳上床。

我跟兩個孩子重複說明今晚養父母將帶她們搭機離開台灣，回去瑞典，以及接著將會發生的一些事情。珠珠指著養母告訴我：「那個媽媽幫我洗澡，擦指甲油。」並展示她的指甲，還有「一起吃麥當勞」等等。

之前珠珠每次見到我，就興奮地跑過來抱著我，今天卻沒有這個舉動，反而蜜蜜今天主動趴在我背上摸我頭髮，還親我，也是前所未見。我不知道珠珠是因為對養父母忠誠的議題，或是如同過去見到久別親人的慣有反應，所以不來抱我，但在我跟養父母談話時，聽到珠珠坐在一邊持續說了好幾遍：「我喜歡官阿姨。」我想今天珠珠用口語、蜜蜜用行動展現了她們見到我的心情。

養父說姊妹倆後來相處得很好，少有衝突，也不會刻意挑戰養父母，只要養父母說「No」，姊妹倆就會配合，很容易管教，並認為姊妹倆似乎對目前這個生活空間很滿意，也很容易自娛娛人。養母還說姐姐很願意仿說瑞典話，已經會說幾個單字了，珠珠拿著繪本唱瑞典歌，蜜蜜附和著唱。

今天看到這兩姊妹，覺得她們變漂亮了，珠珠的眼神似乎變得靈敏有神，跟從前不太一樣，也著實令我有些小小驚訝。

有了新的家
從整個收養準備與漸進的過程中，珠珠一開始都表現出拒絕的態度，但其實內心對於父母的角色，無論是養父母或生父母，都有很深的親近需求與期待，所以出現了很多內外不一致的矛盾行為；而蜜蜜的心智發展仍停留在很幼小、以自我為中心的階段，很多情緒表現是本能的直接反應，如果沒有面對面的接觸，蜜蜜很難透過照片或視訊與養父母產生情感連結。

與養父母漸進的第一天，珠珠對妹妹的種種行為表現，以及對養父母不悅拒絕的態度，完全呈現出過去她在原生家庭的經驗以及長久以來潛藏在內心對妹妹的生氣。原生家庭有三個孩子，排行老二且乖巧的珠珠，往往是爭不到的那一個，幸而這對養父母可以分別給予她們姊妹一對一的關注，雖然一開始她們有爭奪養父注意的態勢，但是一段時間之後，姊妹倆各自獲得養父母足夠的關注照顧，就不再需要強烈的競爭，而珠珠內在的力量也越見成長，所以眼神也變得靈敏。

雖然兩姊妹對於要離開熟悉的人與地方並未表現明顯失落悲傷的情緒，但在我最後一次拜訪時她們表現的言語、舉動，我想某個程度也反映了她們內心的離情依依。

要融入異國環境與新家庭，姊妹倆仍有許多地方需要學習與適應，也將會有新的挑戰出現，這對於養父母和孩子都是考驗。幸好兩姊妹可以逐漸與養父母建立依附關係，信任穩定的親子關係可以協助孩子撫平過去的創傷，並創造親子間共同因應挑戰的能量，期盼珠珠和蜜蜜透過養父母的陪伴照顧，能夠好好的發展潛能，平安快樂的長大！